《论宣德五彩瓷器的详细工艺》——陈禄友 张淑珍

作者：陈禄友 

湖北省收藏家协会常务理事

张淑珍

武汉市青山区文史馆职员

论宣德五彩瓷器的详细工艺

明“宣德五彩”瓷器，在中国陶瓷史中占据着隆重的一笔，但就其装饰工艺的一般特点却有待揭示，这一课题，是《中国陶瓷史》①在不具备实物标本的条件下，遗留下来的。如其它国宝一样，期待着世人打开尘封的秘密，而如今虽有了基本概貌②定论，但需详细解读。

历史文献中，对“宣德五彩”瓷器的描述。摘录如下：

1、明万历十九年（1591）初次刊刻高濂所撰的《雅赏斋遵生八笺》之五《燕闲清赏笺》中记载：宣德年造……若坐墩之美，漏空花纹，填以五彩，华若云锦，有以五彩实填花纹，徇艳恍目，二者皆深青地子……有蓝地填画五彩，如石青剔花……宣窑之青，乃苏渤泥青也，后具用尽，至成窑时，皆平等青矣。

2、明王士性（万历1597年）著《广志绎》卷四中记载：宣德五彩堆垛深厚，而成窑用浅淡。

3、明末谷泰著《博物要览》第五卷《论饶窑各种器皿》中记载：……有大明宣德年制暗类隐隐桔皮纹起，虽定磁何能比，方真一代绝品，昔乎外不多见，又若坐墩之美，如漏空花纹填以五彩，华若毫锦，有以五彩定填花纹，细艳悦目，二者皆深青地子。

从上面几段文字中，描述了宣德五彩瓷器的显著工艺特征及器物之美，因都出自明代书目，内容大概一致，其采信度应有八成，又因作者均系当时代的官吏，并执事于相关职责③，故参差应不出一二。

一、文献中界定的装饰类型理解

其中：宣德五彩堆垛深厚，而成窑用浅淡，这句话映含了“宣德五彩”与“成化斗彩”属同类彩瓷，只是青花所用钴料不同，彩料配方不同，色彩浓淡等特点之分。却都具备部分斗彩特征，但还应注意的是两者装饰工艺的差别。

“有蓝地填画五彩，如石青剔花”，说明是有种用钴料作地子的色地五彩；就萨迦寺收藏的一对宣德五彩碗及珠山御窑厂出土的盘，实物图片比照，只能称作“宣德青花五彩”，不能把文献中的宣德五彩理解为色地釉上五彩。凡蓝色地上以外的色地五彩瓷，都不具备历史文献里面“深青地子”的“宣德五彩”特征。

二、符合文献特点的传世实物解读

由于实物稀少的原因，限制了理论探讨的条件，仅就历史文献来看，不便产生确切理解，对藏瓷者来说，犹如雾里看花，难以判断其原本面目。因此，很有必要予以详细论述。湖北竹溪多宝阁艺术馆藏有一件传世宣德青花五彩瓷器，笔者作了深入鉴赏，现就其工艺特征作如下介绍，谨与方家分享探讨。

图：正反面全图

从实物图片中，直观的看是由青白地子，青花、草绿、翠绿、黑褐、红、黄、紫七种色彩组成的枇杷绶带鸟缠枝花卉纹，内外装饰，口沿下写“大明宣德年制”六字青花款的沙底大盘（德字无中间一横）。

此盘口面直径38.7厘米，底足直径24.5厘米，高5.7厘米。以成型规整度及精细装饰处理，一定是明代宣德景德镇御窑厂的精品。

（一）胎坯：瓷土为景德镇高岭土，利坯成型、侈口、鼓腹，微有塌底，细沙底足，但很光滑，三刀修足，刀法利落，底及足内墙呈浓淡不匀的火石红结晶斑。

（二）圈足外沿的虫蛟点：在底足外沿的青花弦纹以下，至足胎釉结合部位，一周圈有数十个从釉下突破到釉表面的，类似虫咬破釉点，如芝麻大小，不规则且有的破釉点相连，大小不一，暂且称之为虫咬④现象，或许是个例，但偶在其它古瓷上也有所见。这种现象如何产生，尚不见前人论述，曾问及景德镇老窑师，均不知何故，有待破解。见局部图片三：

（三）釉面：其釉色白中泛卵青，釉下无花处显乳浊，青花之上却又透亮，呈桔皮结晶，侧光看有很强缎面光晕；胎釉结合紧实，无脱釉现象，玉质感强烈。这种白中泛卵青的釉色，对应了文献中的“深青地子”，这里的“青”，不是草色之青、青衣之青、青天白日之青，更不是“有蓝地填画五彩，如石青剔花”之青。

（四）色彩装饰：宣德青花五彩瓷的装饰工艺特别复杂，其可贵之处是不计工本，用料精细，图案表现清雅华贵，干净通透亮丽，构图色彩搭配繁复，是历代彩瓷一绝。整体面貌与一向治学严谨的叶喆民先生在其《中国陶瓷史》第十一章（512页）描述的“明代五彩，……画面透视感较差，图案大色块涂抹现象严重”而大相径庭。若如此说，则“华若云锦、徇艳恍目”就无所根据了；从而也反证了，符合历史文献特征的“宣德五彩”异常罕见。“昔乎外多见”即已指明当朝应只在宫庭皇室可用，如今难见其真容，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
（五）何为“宣德五彩”？

首先，史称“宣德五彩”是多彩的表示，并非一定是五种色彩，包含青花、翠绿、草绿、黑褐、黄、红、紫等七种。其工艺构成是：釉下青花，釉上红彩，余下五种彩全部在无基釉的涩胎之上，用黑褐彩料勾线，再堆填所需色料搭配于勾线之内；矾红彩仅用于本色花纹勾线及画缠枝线纹。

1、釉下青花不仅画树干、树枝、树叶、果实、藤蔓缠枝，也画弦纹、花朵、绶带鸟轮廓线、鸟尾等。勾线轮廓内部分，在未入窑前括去釉料，露出梁胎地子，再堆填黄色，形成斗彩（见鸟头部图片），与后世不同的是所斗之彩未在釉上。

2、黑褐色料用作花瓣及树叶经脉、轮廓勾线，不用于色块。但这里的勾线都在花瓣周边及色块之下，与画软彩所谓的“结果”⑤正好相反。

3、无论青花、黑褐色料勾线，线内有黄、绿、红、紫色者，全部是堆填在涩胎之上，未见有脱落状况；黄、绿、紫色无论深浅浓淡，表面均有很厚的玻璃质感，干净透亮，显得五彩斑鸾（见图四）。

4、矾红彩为釉上彩，用本色勾画花朵轮廓线，也画缠枝藤纹，釉上红彩用笔涂抹，刚好与黄、绿、紫的堆垛形成对比。

5、青花料是进口苏渤泥青料，色调深沉亮丽，有水墨宣纸的湮散效果浓重处显银色斑点。（见图五）

6、凡是堆垛色料表面均有裂纹，清辙细密，有自然地蛤蜊光晕，其玻璃质层，并非许之衡在《饮流斋说瓷》中说的“硬彩者，渭彩色甚浓，釉箔其上”的。釉层，而是彩料本身内含物质的结晶皮层。

三、深厚堆垛于涩胎之上特征

在黑褐色料，青花勾轮廓线内填彩的搭界处，用20倍以上放大镜能清楚看见色块尚未覆盖的涩胎地子，刮痕明显，刮痕是去掉（除）釉层，其上面有一层姜黄色的结晶皮。在部分花瓣或叶片色块周边不用放大镜，也能强光下肉眼分辨。

故此，凡色料堆填的纹饰，即不是釉下彩，也非釉上彩，而是吻合了文献中的“如漏空花纹，填以五彩”，看来古人著书还是言之有物的。

这几种用堆填工艺的彩料厚度与清中期洋彩厚度几乎相当，其化学成分除没有砷外，其它尚不清楚，无专论可稽，也是我国硅酸盐学会在其《中国陶瓷史》中留下的难题，有待进一步分析。

四、青花

宣德青花五彩瓷中的青花，作为釉下彩沉入胎骨兼青白色地子，与堆垛浮起的黄、绿、红、紫彩相呼应，画面真有漏空通灵的视觉，彩之艳、青花也唯美。正如叶喆民先生在其《中国陶瓷史》之《明代陶瓷艺术的主要成就》中说：……宣德时期青花色泽深厚透入釉骨，往往出现湮散现象和黑色斑点，显得浓艳幽雅，很像水墨画一样妙造自然……称为青花典范。其精品也一向被列为青花之冠，时至今日仍珍同拱壁。清朱琰也在《陶说》中说：……故论青花，宣窑为最。似乎没有更恰如其分的溢美之词了。

五、结语

综合上述工艺特征，直接反映了历史文献中的“宣德五彩”瓷真实面目，也说明了它是后世斗彩、瓷胎珐瑯彩画法的工艺起源。如果说“宣德五彩”是从明代前的红绿彩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话，那这个就是飞跃进步与突变，是登峰造极，却也昙花一现，之后再无“华若云锦、细艳悦目的神品了”。

在这里顺便不得不说的是：萨迦寺收藏的碗，高足杯，珠山御窑厂出土的盘，与历史文献中描述的显著特征，在装饰工艺上有一定的出入，毕竟“漏空”、“堆垛”、“寔填”与涂抹分明不是一回事。或许在明宣德期间的彩瓷存在多种工艺，还或许是有普品、精品，特制品之分，尤如青代景德镇御窑厂洋彩与宫庭造办处珐瑯作⑥生产的珐瑯彩一样，有待进一步探讨。

笔者谨遵从据历史文献解读实物，以证史实的立场，坦诚与之，如有不妥之处，诚领教诲！

注：①由中国硅酸学会集体编著的《中国陶瓷史》第一版。

②概貌：指西藏萨迦寺收藏的高足杯、碗、珠山明代御窑厂出的盘，经故宫老专家耿宝昌认定为“宣德五彩”瓷。

③相关职责：高濂在万历年间曾任鸿胪寺官，《明史·职官老三》：鸿胪寺掌朝会、宾客、吉凶礼仪之事。凡国家大典礼、郊庙、朝会、祭祀、宴食、酒宴、册封、进历、进春、传制、奏捷，各供其身。

王士性（1547-1598）万历五年进士，人文地理学家，官任鸿胪寺正卿，曾遍游五岳、两京十二省，徐霞客在游记中称王士性为王十岳，被誉为中国人文地理学的开山鼻祖。谷泰的《博物要览》是明末艺术品专著，大家熟知，不必多说。

④虫咬：是非常独特的脱釉点状，与磕釉、一般脱釉不一样。

⑤结果：是景德镇窑工画师在画彩的最后一道工序的土语。

⑥见吴兆清《清内务府活计档》。

作者简介

陈禄友，男，汉族，1962年6月出生，湖北省十堰市竹溪县人，大专学历，法律专业，1983年就业于国企。2008年后脱产在家研习二十余年以来的旧藏。应来访者方便，2016年申报多宝阁艺术馆。是湖北省收藏家协会第二届、第三届会员、常务理事，十堰市收藏家协会首届会员、理事，十堰市收藏家协会旗下竹溪县收藏协会会长。

张淑珍，女，1972年2月出生，先后从事央企行管、民营私企高管、区委年鉴编辑、武汉市青山区文史馆职员等工作。酷爱收藏，学习、钻研瓷器、古典家具相关知识十余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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